“老板不在，都在外面跑。”5月10日，走进梁山县新落成的书业产业园区，面对前来采访的山东商报记者，公明路和智多路两侧的民营教辅图书公司的接待人员都告诉记者同样的现状：公司正在上演“空城计”。

　　连日来，以教辅材料“限价令”为导火索，在2012上学期即将结束之前，一场围绕教辅材料的清剿正在各地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在远离都市的鲁西南小城济宁梁山，一群以中学教辅书的印刷、发行为业的“梁山好汉”，在这个夏初一下子踏入了困局。

　　但他们也很快回过神来，凭借20多年来市场化的成果，迅速发动3000多人的营销队伍，老板们更是披挂上马打头阵，发起了大规模的紧急公关行动。甚至有一家出版公司的老板三天跑了六个省，在业内流传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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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省交界]

　　梁山教辅悄然做大

　　对很多即将迎来高考的高三学子而言，《步步高》、《创新设计》、《三维设计》、《创新思维》等教辅图书品牌相信并不陌生。二十年来，这些品牌教辅书帮助无数莘莘学子完成了“龙门一跃”，进入“象牙塔”。但谁能想到，这些教辅书均来自同一个地方：山东省济宁市梁山县。这不禁让人有些诧异，梁山尽管藏龙卧虎，但毕竟地处偏远，更不会设有出版社，怎么会出现一个在全国知名的图书产业？

　　等到5月10日，记者来到梁山脚下的书业产业园，沿着公明路和智多路，一家一家拜访库房高大的书业公司时，这些谜底被一一揭开。

　　梁山县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党政办公室副主任李如升告诉记者，经过20多年的发展，全县拥有印刷发行企业42家，其中出版发行企业20家（有2家具有国家总发行资质、10家具有国家二级批发资质）；整个教辅图书产业的从业人员1.2万人，销售范围遍布全国除港、澳、台、沪之外的所有地区，年销售码洋（注：图书出版发行部门用于指全部图书定价总额的词语）60亿元、利税3亿元。

　　“整个山东省，具有国家总发行资质的出版企业共有六家，梁山占了两家，一家是金榜苑，一家是天成。”李如升告诉记者，“国家总发行资质”意味着企业归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直接监管，能够在全国范围内自由发行图书。

　　书业已经成为继挂车产业之后，梁山第二大支柱产业，其县级的书业产业园，不仅在山东，在全国也是独一份。

　　探究其发展轨迹，记者发现，这20多家教辅书出版发行企业，多数指向同一个乡镇梁山县赵固堆乡。赵固堆乡地处梁山西北的黄河滩区，与河南省台前县隔黄河相望，与河北省也相距不远。独特的地理优势，令梁山书业得以在体制之外存活并发展起来。

　　另外，每年60亿元码洋、上亿册图书的销售量，也离不开强大的印刷能力。在梁山新坐标书业新落成的印刷车间内，负责人田传虎告诉记者，与梁山紧邻的济宁汶上、泰安肥城，以及聊城市均建设有大型的国有印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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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聘教师] 名师编一本挣10万

　　在占地上千亩的梁山书业产业园，在梁山县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党政办公室副主任李如升的带领下，记者了解了一本中学教辅图书诞生的全过程。

　　编写。下午4点，智多路上，梁山天成教育集团新落成的办公大楼铃声响起，一些人纷纷走出办公室。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是他们挖来的编写人员，多数为退休名师，也有高薪挖来的一线教师。为了适应教师们的作息时间，公司特意在办公楼安装了电铃，定时下课休息。在三楼，东西两大办公区内，共有200多名来自省内外的教师同时办公。两百多教师按照语、数、外、史、地、政、物、化等学科分为八九个教研组，分别对接各地名校的一线教师。据介绍，天成公司所有教辅书的编撰者都来自一线教师，“随着对教辅质量要求提高，请名师编书的价格也越来越高，名师编一本书的价格从七八万元涨到了十万元左右。”因为收入可观，不少教师还慕名而来。当记者在天成公司采访期间，两名来自单县一中的教师来到公司咨询工作情况。

　　审校。一线教师编完书后，图书审稿、校对工作就落在了各个教研组的头上。经过初审、二审等多次审核和教研组的集体讨论，定稿后的材料被转交给四楼的录入部门。

　　录入。在天成公司四楼聚集了200多名年轻人，他们负责将三楼教师们编辑好的材料输入电脑，并完成编号程序。

　　取得刊号。接下来，这些材料被交给专业机构进行外观设计和包装。同时，公司也为其购得刊号等合法手续。据记者了解，从出版社取得一个书刊号，价格一般在数千元左右。

　　印刷。万事俱备后，这本书进入印刷厂等待印制。

　　在新坐标书业新建的印刷车间，负责人田传虎告诉记者，由于教辅书季节性较强，每年的七、八、九三个月既是销售旺季也是印刷高峰期，梁山本地的印刷能力无法满足印刷高峰的要求，因此三分之二以上的印刷任务由梁山以外的济宁汶上、泰安肥城等地印刷厂完成。

　　仓储。印好后的教辅图书被运回梁山各大书企的仓库，等待分装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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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直销] 3-4折直寄班级

　　在金榜苑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上千平方米的仓储中心内，《步步高》、《创新设计》两大品牌的高中教辅书堆积如山。门口一辆来自汶上印刷厂的大货车正在卸货，工人告诉山东商报记者，这辆车载重12吨，每天要往来印刷厂和金榜苑仓库两趟。

　　仓库负责人王西告诉本报记者，现在是教辅书销售的淡季，每天发货量只有百十件左右。

　　记者注意到，在高高的书堆下，几十个工人正忙着分类打包。发货地址主要散布在四川、湖南、广西等省份，收件人则具体到了几年级几班。 指着一件即将发往四川广元一中学的高三历史教辅图书，王西透露，一直以来，他们的销售都是与学校或班级直接对接，只要老师、学生认可，订单传回梁山后，公司就打包发货。根据教师和学生的喜好不同，往往一个学校的不同班级会使用不同品牌的教辅书。

　　“每年的七、八、九三个月，也就是秋季新学期开学之前，是教辅图书的销售旺季，占到全年销量的2/3以上。”王西介绍，销售旺季，金榜苑每天的出货量就可达到一千件以上。按照每件54本计算，一天就可卖出教辅书5.4万本。

　　根据梁山县文化产业办公室提供的数据，2011年，金榜苑完成销售收入2.6亿元，名列梁山教辅书销售头把交椅，在全省出版市场也是名列前茅。

　　而在天成教育集团，教辅书也是类似的直销模式。“我们都是直销，不走书店渠道，也没有中间环节。”天成公司负责人告诉记者，经过多年发展，目前有3000多名梁山人散布在全国各地从事教辅图书的销售。仅天成公司，就有销售人员700多人，重点市场几乎每个县都有一名销售员。

　　梁山县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党政办公室副主任李如升介绍，梁山教辅书业年销售码洋60亿元，销售额十几亿元，“销售价格为图书标价的3-4折，因为竞争激烈，最多不会超过4折。”他说，梁山教辅书完全符合近期出台的“限价令”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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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辅新政]

　　打乱梁山模式

　　凭借这一经营模式，一帮梁山人干起教辅书的生意，且越做越大。梁山县更是对图书产业寄予厚望，将其确立为仅次于挂车产业的第二大经济支柱，并专门规划了书业产业园。

　　就在梁山人撸起袖子，计划大干一场的时候，来自北京的一份文件打乱了他们的步伐。

　　4月23日，为规范教辅材料市场，国家发改委等三部委联合下发《关于加强中小学教辅材料价格监管的通知》，通知说明，从今年秋季学期开始，国家将对中小学生使用的主要教辅材料实行政府指导价管理。

　　在“限价令”之后，教育部下发《关于加强中小学教辅材料使用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省建立教辅材料评议制度，“从本省教辅材料评议公告中，一个学科每个版本选择一套教辅材料推荐给本地区学校供学生选用。”各校自由选用教辅材料的权力被收归省级教育主管部门。对于习惯了直接与学校对接的梁山民营教辅图书发行企业而言，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能否入围各省的“教辅目录”，也就成为各类教辅出版发行机构争夺的关键。

　　正如本文开头所写，5月10日记者在梁山采访期间，大大小小教辅书企业，老板们无一在家，全部倾巢而出公关各省教育主管部门。“全都在外面跑，有的老板三天跑了六个省。”李如升向记者解释称，因为暑假临近，5月份也就成为教辅书征订的关键时期，“如果现在拿不到订单，等到中小学秋季开学，企业将颗粒无收。”

　　梁山县文化产业办公室主任、原县新闻出版局局长赵善品也表示，面对政策巨变，民营老板们都很迷茫，“我刚刚调研完，尽管还在极力争取进入各省教辅采购目录，但他们心里都没底。”根据企业的反馈，随着教辅采购权归属省一级教育主管部门，地方保护主义也开始抬头，各省更倾向于选择本省内的教辅企业。

　　与此同时，原本在竞争中落后的大型国有出版集团，也开始借助这一政策变化抢占市场。与民营图书企业相比，尽管在教辅图书的编辑、发行上不够灵活，但国有出版商往往规模较大，同时也占有体制上的很多优势。

　　“更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地方教育部门，开始指定下属教研室编撰教辅资料。”赵善品认为，围绕教辅资料中暗含的巨大利益，出版企业、民营书商以及地方部门，正在展开激烈博弈。大家争的是独享一省教辅市场的“垄断”优势。而一旦形成垄断，价格能否真的降低一半目前还不得而知，如果不能的话，这就会与国家降低教辅图书价格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李如升透露，很多大型出版集团，尽管能够凭借优势进入“招标目录”，但并不具备教辅书的快速编辑更新能力。一旦民营书商被排挤出“目录”之外，将必然沦为大型出版集团的“打工仔”。